我的音乐笔记之三十三——灵感来自中国北方大地的《昴》
2022-06-22 21: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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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在我小时候就很熟悉了,但是我已经想不起来最初是怎样听到它的、在哪里听到它的,它的旋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被我记在了脑子里。

有些歌就是这样,不需要听太多遍就能记住,它的旋律仿佛天生就长在了我们的脑海和心间,即使第一次听到,也让人觉得它的调子“就应该这么唱”,哪怕改变小小一个音符也不舒服。比如姚敏的《知道不知道》,罗大佑的《恋曲1990》《追梦人》,胡伟立的《来生缘》,郑智化的《水手》……这些好听的歌的特点是旋律优美,那究竟怎样才是优美呢?作为一个不通乐理的音乐门外汉,很难用文字描述什么是旋律优美,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心——让我的耳朵舒服、心潮澎湃的就是优美的歌。用一句大白话来说,就是上一句唱完了,下一句应该在调上,而不是乱拐。“在调上”听了就让人舒服,就想跟着一起唱;而“乱拐”的旋律则让人坐立难安甚至生气——这歌写得都是啥玩意?就像一个醉汉走路,高一脚低一脚的,让人瞅着既揪心又闹心。这样的歌听二十遍我也记不住,即使勉强记住了也会很快就忘个一干二净。而像《昴》这样的歌则很难忘掉,它的旋律太好听了,甚至很多人以为这就是一首中国歌曲。

《昴》和它的作者谷村新司都是值得在流行音乐史上留名的。

谷村新司

谷村新司(Tanimura Shinji,たにむら しんじ),出生于1948年12月11日,日本大阪出身的音乐家及歌手,在日本家喻户晓。自1971年出道以来,他创作了700多首歌曲,在全球各地举办了4000多场演唱会,唱片总销量3000多万张,称得上是日本乐坛的教父级人物,在日本以及亚洲音乐界享有盛名并具有巨大影响力。1971年,由谷村新司参加的乐队“Alice”正式结成。1972年他们发行了首张单曲唱片,两年后他们又推出了乐队的第一张专辑唱片。与此同时,谷村新司还为不少同行提供歌曲,如山口百惠、坂本冬美、加山雄三、酒井法子、松浦亚弥等都曾经演唱过他的作品。谷村的歌幽柔悦耳,给人一种荡气回肠、心旷神怡、凄婉萧瑟、魂牵梦萦的感觉。

1981年8月23日,谷村新司第一次踏上了中国的舞台,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与中国歌手们共同参加《Hand in Hand北京(手拉手北京)》的演唱会,邓小平同志观看了整场演出并与其亲切交谈;2002年中日建交30周年音乐会当中,他又与滨崎步、酒井法子、谭咏麟、李玟一起演出,彼时已是中日和平的代表人物;2003年中国“非典”肆虐时,他把7月13日在大阪举行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定名为“支援中国抗‘非典’演唱会”,并当场设立“支援中国抗非典基金”,募集了1500万日元;即使是中日关系处于冰点的2010年,时年62岁的谷村新司也亮相上海世博会开幕式,演唱了那首经典之作——《昴》。

1981年来华演出的谷村新司

谷村新司与华语音乐界尤其是香港流行乐界走得特别近。他和邓丽君、张学友等多名艺人交情颇深,被他们视为前辈和偶像。中国歌手翻唱谷村新司的作品一时成风,邓丽君、张学友、罗文、谭咏麟、凤飞飞、梅艳芳、关正杰、徐小凤、张国荣、陈慧娴、黎明、郭富城、毛宁都曾翻唱过他的作品,比较著名的歌曲有张国荣的《有谁共鸣》、梅艳芳的《孤单走我路》、张学友的《遥远的她》等等。其中最经典、影响最深远的,毫无疑问的要数这首《昴》,歌名在中国被译作《星》。

1980年4月,谷村新司的专辑《昴》发行。封面上谷村在幽蓝的路灯下低头行夜路,城市如荒野和他一起静默。《昴》这张专辑很成功,尤其是里面的主打歌《昴》(SUBARU)格调宏大辽阔,曲调优美动人,传递出一种迷茫、孤寂、矛盾又仍然是有希望而明亮的韵味。这首歌兼具日本传统歌谣的忧伤,以及唐诗疏朗、开阔、悠远的意境,在中文文化圈迅速流传开来。“昴”是一个古老的汉字,汉代的《说文解字》里说:“昴,白虎宿星。从日,卯声。”可见“昴”在汉语中属于专有名词,为二十八宿中西方白虎第四宿名称。昴宿肉眼通常可见到六七颗亮星,此星宿英文为 Pleiades,意译七姊妹星团,为希腊神话中两位神祇七个女儿所变星辰的统称。汉字东渡日本之后,日语中的“昴(Subaru)”宿俗称“六连星”,向来受到民众欢迎,平安时代的女作家清少纳言在其随笔《枕草子》中写道:“众星中还是昴最美丽,牵牛星和金星也很迷人。”甚至今天的日本有Subaru(音译“斯巴鲁”)名牌的轿车,其标志就是昴宿六连星形式。因此严格地说,将专指二十八宿之一的《昴》翻译成泛称的《星》其实不太妥当(日语里同样有“星”的汉字),只不过迁延日久,积非成是,大众早已接受了这个译名。

《昴》专辑

《星》的旋律优美而又气势磅礴,歌词简洁却显得意境深远,故而其影响力早已超出日本之外。有趣的是,在东亚、东南亚各国,《星》在华人世界最受欢迎。1984年3月,NHK(日本广播协会)曾经做过一次日本歌曲在国外的人气投票。结果在韩国,得票第一的是千昌夫的《北国之春》;在泰国,位列榜首的是渥美二郎的《夢追い酒(追梦酒)》;而在菲律宾,第一名则是坂本九的《上を向いて歩こう(昂首向前走)》。在华人地区(新加坡与香港),《星》才对其他歌曲取得了压倒性优势。这首歌至今为止被二三十位华人歌手翻唱过,这种现象在跨语言的翻唱中至今仍然没有被超越,恐怕将来也很难超越了。

《昴》的歌词中译如下:

阖起了双眼,心中尽茫然。

黯然抬头望,满目照悲凉。

只有一条道路通向了荒野,

哪里能够找到前面的方向?

啊……散落的群星, 点缀夜空指示着命运。

静谧中放射出光明, 蓦然照亮我的身影。

我就要出发, 脸上映着银色的星光。

我就要启程, 辞别吧,命运之星!

凄凉的气息,吹入我胸中。 阵阵秋风来,呼啸声不停。

可是我心头不灭的是热情, 每时每刻追寻梦中的憧憬。

啊……璀璨的群星, 纵然无名也要闪晶莹。

不沉寂从来不放弃, 迸出华彩点燃生命!

我也要出发, 照着心的指引去远行。

我也要启程, 辞别吧,命运之星!

啊……什么时候啊, 有谁也曾来到这路上?

啊……什么时候啊, 有谁也会循着这去向?

我就要出发, 脸上映着银色的星光。

我就要启程, 辞别吧,命运之星!

我就要启程, 辞别吧,命运之星!

最神奇也最让人感慨的是,谷村新司在谈到这首歌的创作时谈到,《昴》的精神背景和灵感源泉来自于中国北方的荒原和夜空,而写这首歌的时候他还从未踏上过中国的土地。在与央视记者白岩松的对话中,谷村新司说道:“这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个事情。小的时候,我一闭上眼睛,眼前总会看到一幅风景画。虽然我知道那个风景是我没有到过的地方,一直都不知道是哪里。但我想可能是中国的北方吧。这个作品的灵感就是来自那幅风景画。在我的想象中,这个风景是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山峰连绵,满天都是星星,凉凉的风在吹……我虽然是在日本出生的,但是我有一种到过那里的感觉,对我来说,那个风景地就是我前世的故乡,并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和真实。后来在黄河岸边我没有找到这种感觉,现在考虑,恐怕是在东北地区的黑龙江一带。”

谷村新司遥望和“回忆”中的中国北方,有壮怀激烈之美,雄浑得很诗意,辽阔得极恢弘,把一切对大地的赞美都赋予之,也不为过。谷村新司认为那梦境中的大地是他前世的故乡,这种对乡愁的呼唤是多少艺术创作的不竭之源。如果说他在日本的今生常常梦见这个现在的远方,就多了一份对诗与远方的憧憬和幻想,这种憧憬和幻想,又是让多少热爱生命的人们梦萦魂牵。然而,远方也好,“前世”也好,它们很美,也并非一定虚幻,但真实毕竟又是另一种存在方式,这种对比,让人感慨万千。

有一篇乐评写道:”《昴》把孤独凄凉之美和坚韧不拔之美揉合起来,通过音乐之弦拨动心灵之弦。除了心志特殊的人一味忧郁或一味乐观,大部分人应该都有落寞失望和自强不息的心理体验,有时这方面多一些,有时那方面多一些,有时交错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楚,藏在心的深处。歌曲正好抓住了这些矛盾和冲突,从迷茫的心境中追寻前路曦微,由冥冥的星辰感悟命运启示,极具张力。所以很多人会觉得,这歌不是谷村先生写的,而是自己心里的歌。”

《昴》引起歌手们的竞相翻唱,版本众多。整理如下:

粤语版:

关正杰《星》(1980年)

罗文《号角》(1980年)

以上两个版本都由誉满香江的填词人郑国江先生执笔。

夏子殷《椰林之恋》(1982年)

国语版:

凤飞飞《另一种乡愁》(1981年)

陈彼得《夜行》(1981年)

崔苔菁《金色童年》(1988年)

姜育恒《我的心没有回程》(1989年)

《星》位于关正杰《大地恩情》专辑第8首
关正杰《大地恩情》专辑歌词页

其中,关正杰版本的《星》最接近原著歌词的意蕴。

填词:郑国江(Kwok Kong Cheng),编曲:卢东尼。

闭起双眼睛,心中感觉清静。

再张开眼睛,怕观望前程。

夜冷风更清,这一片荒野地。

沿途是岐路,我方向未能明。

啊……不见朗月,导我迷途只有星。

啊……荒野路,伴我独行是流萤。

纵步独行,沿途寂静,似只有呼吸声。

缓步前往,决意走崎岖山径。

踏过荆棘,苦中找到安静。

踏过荒郊,我双脚是泥泞。

满天星光,我不怕风正劲。

满心是期望,过黑暗是黎明。

啊……星也灿烂,伴我夜行给我影。

啊……星光引路,风之语轻轻听。

带着热情,我要找理想,理想是和平。

寻梦而去,那怕走崎岖险径。

明日谁步过,这星也带领。

关正杰的演绎,用填词人郑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谷村新司选对了人”。后来,徐小凤在1989年演唱会的现场版也极具张力,那种音色和气质真是谁也替代不了。关版赤诚深沉,徐版柔中带刚,两人的演绎各有千秋。邓丽君曾演唱过日文版和此版本的结合,亦是佳作。

《号角》位于罗文《亲情》专辑第10首

罗文的版本叫《号角》,他自带千秋家国的气质和嗓音,最适合诠释华夏古韵。歌词如下:

号角吹起烽烟遍地,

良民田园尽数颠沛流离。

但见秃垣败瓦烽火满地,

看繁荣闹市竟变一废墟。

啊……充满血泪,恨痛莫名,叹息唏嘘。

谁人要烽烟遍地,故都新市,一朝粉碎。

盼待和平,结束纷争,再不要兴杀机。

期待仁爱,盼再睹,一丝生气。

重获仁爱,这世间,布满生气。

罗文故去,传统家国情怀的粤语歌也成了绝响遗音。

郑国江先生在谈到《星》与《号角》的创作时说道:“我很高兴接受这个工作,但说真的,当时真的很担心,在动笔写《星》之前,我反复地研究原词,也反复听原曲,逐句甚至逐个字在推敲。当然,绝对忠于原词是不可能的,但我要求自己一定要写出原词那种精神。我觉得拿两首歌来比较是不必要的,谈词,虽然两首都是对和平的一种渴望和向往,但描写角度是截然不同的,《号角》写来悲凉而激动,《星》则平淡冲和。在描写的手法而言,《号角》是很中国式的,很传统的;《星》比较近代。在歌手的表现而言,套一句很江湖而实在是事实的话:‘各擅胜场’。所不同的是,关正杰的歌路很对《星》这首歌,而罗文唱《号角》是一种垦拓。”看到这段谈话,不禁感慨当年的香港词人乃至艺人心中的那股情怀,到如今更加令人怀念和追忆。

2018年,为纪念《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69岁的谷村新司“38年的星”演唱会先后在上海与北京举办。中文版的《星》片段为开场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以日文版《昴》为终曲落幕则给人留下无限期许,两种语言的《星》遥相呼应,谷村新司完美地为中日友好写下了动情的注脚。

谷村新司“38年的星”演唱会

今年是2022年,不朽经典《昴》问世42年了。每当它的旋律响起,总能让人在迷茫中找到前行的力量。就像歌词唱的那样:“啊……璀璨的群星, 纵然无名也要闪晶莹。不沉寂从来不放弃,迸出华彩点燃生命!”

谷村新司写给上海歌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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