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坛巨星谭咏麟人称“校长”，好歌无数。我最钟爱的是《夜未央》。

作词 : 娃娃，作曲 : 谭咏麟，编曲：卢东尼

轻轻踏在月光里，

好像走在你的心事里。

那年黯然离别后，

再也没有人与我同饮。

飞花轻似雾，奈何风吹起，

终究如烟纷飞东西。

细雨细如愁，忘了看个清楚，

你眼中默默深情。

雨中路遥遥，梦里风潇潇，

仿佛中你在微笑。

漫漫长夜里，梦醒得太早，

想起我轻狂的年少。

无声又无息，花落了满地，

只留下芬芳依稀。

蓦然再回首，梦还是一样，

为你等在夜未央，

不知风寒。

顺便说一句，《夜未央》所在的专辑《难舍难分》的制作人是周治平。这张专辑被认为是谭咏麟国语专辑中最好的一张。我深有同感。那时香港宝丽金歌手的国语专辑都是从台湾派出制作人过江监制完成。因为一般来讲，都是先出粤语专辑，再出国语专辑，一菜两吃。但是香港本土的音乐人制作国语并非擅长，为了保证质量，还是请台湾的高手来操刀。

这首《夜未央》的曲作者是谭咏麟本人，词作者是娃娃。娃娃本名陈玉贞，是谭咏麟的“御用”国语填词人。还有一位歌手金智娟也叫娃娃，被称为台湾摇滚女歌手第一人，唱过《漂洋过海来看你》，郑智化词曲的第一首歌《开心女孩》也是她唱的。此“娃娃”不是彼“娃娃”，经常有人把这两个娃娃弄混。

给谭咏麟写词的娃娃陈玉贞1958年出生于台湾省台中市，毕业于台湾文化大学中文系，曾任编辑，广播主持人、华纳唱片艺人暨产品发展总监、中华音乐著作权协会董事长等。陈玉贞进入音乐圈有很大的偶然成分，她在学校时喜欢读人文历史、文艺类书籍，闲暇之余会写一些诗歌，在一次“金韵奖”校园民歌大赛中，同学将陈玉贞的诗歌《相思雨》谱上曲参加比赛，而评委对这首歌评价极高，后来被录入蔡琴的专辑中，这一次无心插柳的歌词作品同时也引起了专业音乐制作人对陈玉贞的关注。她早期为宝丽金写过很多有名歌曲。台湾宝丽金的前身叫做“齐飞唱片”，本是一家台湾本土唱片公司，但是后来签约代理宝丽金，在1989年左右正式合并，“齐飞唱片”也随之弃用，叫做“宝丽金台湾股份有限公司”，当然现在叫做“环球音乐股份”了。陈玉贞写词时都是以娃娃的笔名出现，她是一位可以写不同形态歌词的创意人，应该与天蝎座灵敏的观察力有关。她的习惯是要把音乐听得熟透以后才开始写词，而且一定要从第一句开始，没法跳着写。写任何电影、戏剧主题曲，都是事先看过故事大纲才写，感觉只有舒缓的音乐才能用到她擅长的起承转合结构的中国风。从早年古典意境的作品到近年的现代爱情题材，甚至是与R&B曲风搭配的歌词，娃娃都得心应手。她的词作文字从不张扬，生活中的她同样平和淡薄，不爱运动，不爱外出，不想“太成功”，只想把音乐“做到不能做为止”，她最想从事的行业是“做个懒散的人”。

写这首《夜未央》的时候，陈玉贞32岁。此曲粤语版叫做《梦仍是一样》，早于《夜未央》诞生，作词是简宁，本名刘毓华，时任宝丽金中文部经理，同时也是词坛名家。这张专辑中出现了一个很少见的局面，就是好几首歌曲的国语版明显超过了粤语版，比较有代表性的三首曲子都是陈玉贞填词——《难舍难分》《夜未央》和《忘情都市》。可见陈玉贞填词的功力实在不可小觑。

《夜未央》这首歌曾经被我循环播放，而且随着年纪渐长，越来越得我心。

这首歌的前奏也很漂亮，大气磅礴，不疾不徐，引人入胜，摄人心魄，铺垫得极细、极稳、极带感！一首歌的前奏太重要了，好的前奏就几乎成功了一半。它和邓丽君《黄昏里》的前奏都是满分作品。编曲卢东尼实在是功不可没！谭咏麟富于磁性的声音在前奏的烘托下犹如喃喃自语，“轻轻踏在月光里，好像走在你的心事里。”开头第一句就显出词作者的功力，写得真是太好了！“月光”和“心事”纠缠相连，主人公也不是大步流星，而是“轻轻踏在”，唯恐破坏了这寂静的夜和这么美的月色。仅是这短短一句就让人回味无穷，真是诗一般的语言。这一句奠定了整首歌的基调——孤寂、冷清、伤感、惆怅、小心翼翼、愁肠百转、魂牵梦萦、一往情深……当年少年轻狂的我就是听了这头一句而迅速喜欢上了整首歌，一听就是三十多年。

接下来出现了“飞花”“细雨”“风”“烟”“梦”，这些意象都是美但又虚的，难以长久，无法保留，就像两个人的爱情一样幸福而短暂，虚无缥缈却又刻骨铭心。正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保持一段长久的感情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但是，歌中的主人公是个极为痴情的人，心上人已经走远，他还“等在夜未央，不知风寒”。“雨中路遥遥，梦里风潇潇，仿佛中你在微笑”被一遍又一遍唱起，使听者的心绪也跟着音乐的力度、情绪的累积而起伏波动，最后一切归于沉寂，“无声又无息，花落了满地，只留下芬芳依稀”，眼前只剩下那名男子独立寒秋、萧瑟孤独的背影。

什么叫“中国风”？什么才是真正高级的中国风？这首《夜未央》可以说是“中国风”的典范。整首歌词既平白朴实又典雅清丽、蕴藉深厚，毫无造作雕砌，这才是高级的文字，这才是高手的手笔！从歌词中能看出陈玉贞深厚的文化底蕴，她不是生搬硬套，也没有粗暴篡改，而是化用得自然熨贴、妙然天成。短短几句歌词，从中竟然能看到许多先贤大师的身影闪现：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

日落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杜甫《后出塞》）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

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宁戚《饭牛歌》）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孟浩然《春晓》）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赵师秀《约客》）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纳兰性德《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对了，歌名“夜未央”出自《诗经·小雅·庭燎》，意思就是长夜漫漫无穷尽，还没有过半。

唯美典雅，真挚动人的《夜未央》仅是陈玉贞的代表作之一，她还有许多高质量的佳作，如：

费玉清的《一剪梅》；

罗文的《尘缘》；

张国荣的《拒绝再玩》；

谭咏麟的《水中花》《难舍难分》《玛丽安》；

张镐哲的《如果再回到从前》；

黎明的《深秋的黎明》；

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

陈盈洁的《海海人生》；

周华健的《花旦》；

陶喆的《黑色柳丁》；

……

陈玉贞的词作虽然数量不多，但大多品质上乘，不流于俗。《尘缘》也是我极爱的一首歌，在我的中学时期，心中认为最好听的歌就是《尘缘》。

最后，再说说谭咏麟的演唱，就是两个字——深情。这种深情是属于男人的，炽烈、认真、水深无声、隐忍不发。谭咏麟的国语虽然不甚标准，但却别有意蕴，值得玩味，反倒成为了他的一个不可替代的特色。